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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上,看著主屏衛星地圖顯示的山區範圍,我真有點頭大,於是調出了其它地圖,疊加在上面。

和陶一溪一起,一一排除掉有監控覆蓋,人群較為集中,路況良好的地方後,又開始排除完全沒有人的村子,完全沒有人煙的話,生活會成很大問題。

這樣一篩選,就只剩六個小村子,現在有沒有人住都不好說。

不論如何,都只能去找找看。

地圖上看時,就覺得這些地方夠偏了,比起城市的道路,這些村子附近的路就兩字,幹凈。

沒有路燈,沒有樓房,沒有綠化,也沒有垃圾,部分路段甚至還是土路。

一路野蠻生長的植被,越來越少的現代工業痕跡,還是不禁讓我懷疑餘音真的會在這種地方嗎?

到達第一個村子時,我和陶一溪拿著她檔案上的照片四處打聽,都說沒見過,於是我們又趕往了下一個村子。

一天結束,只跑了兩個村子,效率有些低。

讓陶一溪分開行動吧,他又死活不樂意,說這兒太偏了,怕我出什麽意外。

他的意思我理解,我也很感謝他的好意,可那瘦胳膊瘦腿的,只怕真遇上事也做不了什麽。

沒辦法,說不動他,也許害怕的是他?

晚上就睡在了車裏,天一亮就繼續跑。

有過了兩天,終於有了線索。

一位大媽問我找她幹嘛。

提前考慮到可能會有人隱瞞實情的情況,我讓小樂給我P了一張假證,然後一本正經忽悠大媽說現在都是電子證,讓她如實交代情況,結果沒用。

最後還是陶一溪花了不少錢,外加送了一塊表給她,她才開了口。

她說山裏有個單身許久的無賴混混老黑,一年前發了筆橫財,娶了媳婦。

那年她去掃墓時見過一次,和照片裏長得挺像的,但不確定是不是,讓我們去那兒看看,還讓我們不要跟老黑說是她說的。

我問她村裏人怎麽這麽少,她說基本都搬鎮子上去了,不農忙的時候基本都沒有人,她也是今天有事才坐別人摩托車回來的。

陶一溪讓她帶下路,她死活不肯,說老黑奇怪得很,脾氣特別暴躁,一把大刀不離身,聽說家裏還有槍,她不敢招惹,不過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老黑了,不知道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。

跟我們詳細說了地址後她就離開了。

按照她給的地址徒步過去,群山深處,天色漸暗時分,果真看見了一座簡陋的土房子,周圍另外兩個屋子已經塌了,也看見了正在打水做飯的女人。

我與陶一溪仔細辨認了好久,照片裏的餘音說不上特別出挑,但一看就是有涵養的高知女性,如今蓬頭垢面,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,手腳麻利地做著飯,沒了從前半分影子。

我們走了過去,直接問道:“請問你是餘音嗎?”

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,握著菜刀,卡卡地轉過頭,眼裏的麻木漸漸散開,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上下打量著我和陶一溪:“你們是?”

陶一溪向她走近了一小步,道:“我們需要你的幫助,我的妹夫被諾亞集團的人抓走了。”

我在一旁掃視了一圈周圍環境,發現了墻上有一個小坑,那個形狀有些熟悉,像是彈孔,周圍還有些深色水漬。

我扯了下陶一溪的衣角,讓他看這個小孔,看他的眼神,應該是也看出來了不對勁。

聽到“諾亞”餘音立刻轉過了身,重新拿起切起菜:“你們找錯人了。”

聞言我拉住了陶一溪:“我們也是來幫你的,難道你就甘心在這兒呆一輩子,讓他們逍遙快活?”

切菜的聲音又斷了,她仰天嘆了口氣,隨手輕輕扔了刀,這次轉身,她的眼神極為覆雜,似乎在同情自己的同時也在嘲笑我們的不自量力,隱隱還有些恨。

“你們了解諾亞多少?”她勾起嘴角冷笑道,“幫我?還是先救救你們自己吧。”

“幾乎全部。”我輕嘆了口氣,“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麽,要面對的是什麽,不然找你做什麽。”

耳畔只剩雞鳴,鴨叫,柴火的劈啪聲以及風過林梢的沙沙聲,我見她頭一點點垂下,直至劉海擋住了整張臉。

過了會兒,餘音隨手將刀扔在了菜板上,回屋給我們拿了兩把小凳子。

“你們還想了解些什麽?”

提問陶一溪比我合適,他還準備了錄音筆。

陶一溪跟著說了之前我們了解到的信息,還問她為什麽會來這兒,餘音積壓已久的情緒隨著她的講述一點點爆發,眼底的恨,越來越不加掩飾。

餘音在諾亞制藥有一個男友,是她的學長,也是諾亞制藥的總裁助理,魏明毅,三年前在他的介紹下,她也進入了諾亞制藥。

憑借參與過息壤研發項目的經驗,她入職就是高級研究員,很快也將要升職,可一年前魏明毅的一個電話成了她家破人亡的導火索。

那通電話也是魏明毅最後一個電話,是從方舟號上打過來的。

電話那頭魏明毅喘息聲很急促,語氣也很慌亂,只說了一句“諾亞制藥在進行非法基因實驗”,而後就是一聲槍響,電話很快被掛斷。

方舟號返航後,魏明毅沒有出現,當天公司就發布了一條人事變動通知,說他已經被調去了國外分公司。

奇怪的是,他的社交平臺還在正常更新,照片裏的人也確實是他。

餘音以為那天的電話就是一個玩笑,於是照常跟他聊天,保持聯絡,視頻,語音,文字,她經常換著聊,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。

可出於對魏明毅多年來的了解,她時不時就覺得手機對面的人有些奇怪,卻又說不出具體什麽地方不對勁。

過了段時間,她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懷疑——手機對面的人,根本不是真正的魏明毅。

懷疑一旦產生,所有蛛絲馬跡都將無所遁形。

這個魏明毅好像忘記了很多事,同學、愛玩的游戲、連大學跟吐槽過很多次的教授,甚至她的喜好,他們在一起的日子……

他都像是第一次聽,每次聊到都很含糊,很快就會結束話題或轉移話題。

餘音這才意識到,那天的電話極有可能不是玩笑,而這個假魏明毅一直在套她的話,真正的魏明毅可能已經不在了。

可她已經跟假魏明毅說過那通電話的內容。

背脊發涼,毛骨悚然,都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的恐懼。

那時還在公司的她立刻請了病假,回家後緊閉門窗,連父母都看出了她的異常,可她什麽都沒說,只是一個人蜷在被子裏崩潰大哭。

之後幾天她沒有去公司的研究所,再接到魏明毅打來的電話,她的總聊不了幾句就找借口掛斷。

也許就是這個舉動引發了諾亞制藥對她的懷疑。

餘音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她清楚諾亞制藥還沒動她或許是因為手裏的抗輻射藥項目,不過這個項目已經快到收尾階段,保不了她多久。

最後她想到了IBTDRA。

在她決定去IBTDRA那天,一出門,便被一位黑衣人笑容滿面地請到了一輛商務車上。

裏面坐著的是諾亞制藥的總裁,方泰安,餘音之前見過他兩次。

這次,方總是知曉一切,來跟她談條件的。

談了些什麽條件都不重要了,肯定是誘人的,一本萬利的,常人難以拒絕的誘惑,可餘音拒絕了。

準確說,她糾結過,可最後還是選擇去了IBTDRA。

出事的那天,她正巧和朋友去了電影院,回來時就看見警車和警察圍在家樓下,告知她家裏進了賊,父母都已經遇害,連家裏的貓都沒能幸免。

那一刻她真的覺得天都塌了,世界只剩黑暗。

她昏倒了,被警方送去了醫院,醒來後接受了問詢,再之後,開車離開,想要找一個地方躲起來。

沒想到半路車壞了,完全沒有野外生存經驗的她在山裏走了兩天,餓昏了過去,再醒來時,就見到了老黑。

當初她本想謝他救了自己,沒想到老黑卻有自己的如意算盤。

那時的她跑過,可她在山裏不識路,很快就會被抓回去,而且,她也不能回布滿監控的城裏,回去她就可能沒命。

這一年怎麽過來的,她不願多說,只是哭幹了淚也止不住抽泣,年紀輕輕便花白的頭發記錄著她所有的心酸苦楚。

聽完她的講述,天色越發昏暗。

餘音打開了屋裏的燈,邀請我們留下吃飯,我回絕了,也讓她別忙活了,問她:“你想回市裏嗎?”

餘音沈默了好久,點了點頭。

於是拿上手電,我們三人下了山。

在車上陶一溪問她:“當初沒有選擇接受諾亞制藥開出的條件,而是選擇去IBTDRA舉報,你後悔過嗎?”

“後悔。”餘音收起眼淚,“可錯的不是我,不應該我後悔。我恨,恨自己處理方式太過幼稚,恨諾藥制藥害我家破人亡,恨IBTDRA形同虛設,恨這世間一切!”

一直沒有插過話的我,忍不住開口:“你後悔去IBTDRA?還是後悔沒有接受封口費?”

餘音冷笑了一下:“之前明毅崇拜他,信任他,因為冷星少校救過他一次。

息壤研發完成,他心血來潮偷偷跟幾個認識不久的狐朋狗友,混進了清掃隊伍差點兒沒了命。他說戰場的少校很帥,即便被痛批了一頓,他回到基地依舊到處打聽少校的事,成了他的迷弟。

我還以為他真的可信,沒想到……”

我出言維護:“冷星不會做這樣的事。”

餘音對我的話感到可笑:“人都是會變的,你憑什麽相信他就不會?”

“我就是相信他絕對不會。”

其實我心裏也沒有底,所以不自覺拔高了音量,虛張聲勢。

這話題也就到此為止。

餘音問:“你們找我,希望我幫你們做什麽?”

陶一溪跟她大致解釋了一遍,餘音說:“那徐風極有可能被帶去了方舟號。”

我和陶一溪異口同聲:“方舟號?”

餘音點頭:“明毅最後一通電話就是從方舟號上打給我的,那之前,他都很正常,只有可能是在那裏發現了什麽東西。”

小樂的資料和徐風的資料都有這艘方舟號巨型游輪,可網絡上能搜索到的信息寥寥無幾,只知道這是諾亞制藥的船,國外建造,其餘信息一概沒有。

我問:“怎麽才能去方舟號?”

餘音說:“那是諾亞制藥及其下屬子公司,合作企事業單位的高層人員才能參與的年會場所,一年就啟航兩次,每次平均航行半個月左右。你混不進去,至少常規方式肯定不行。”

“非常規方式是什麽?”

餘音打量著我:“每次年會是允許攜帶家屬及親友參與的,沒有人數限制。”

餘音話裏的意思我聽懂了,思量片刻我問:“具體怎麽做?”

餘音換了個姿勢,離我更近:“徐風是你誰啊?值得你這麽做嗎?你即便上了船也未必能救得了他不是嗎?”

我道:“我欠他一些東西。”

餘音微微皺著眉,目光在我和陶一溪身上來回打量:“就你們兩個人?”

陶一溪說:“好像是有點自不量力,可我們必須去。”

餘音又問我們:“為什麽?”

陶一溪先開口道:“我是徐風的哥哥,我妹妹還在等他。”

後視鏡中,餘音正盯著我,像是在問,你呢?

我假笑道:“愛多管閑事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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